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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eer總編輯臧聲遠:六、七年級生,你為何不生氣?



文/臧聲遠



台灣年輕世代的工作條件不斷惡化,「薪資破壞」「高學歷低成就」成為六、七年

級生的共同苦悶,迫使年輕人失去夢想的勇氣,集體向現實投降。但社會對年輕世代的

污名化與歧視卻有增無減,年輕儼然成為職場原罪,成為雇主提供理直氣壯的剝削藉口。

告訴我,這是什麼天理?





我的女兒很喜歡《妖精的願望》這本童話,書中的大嘴妖精,專門在夜裏偷吃小孩

子的美夢,留下惡夢。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我女兒嚇得嚎啕大哭,直到故事結局,

妖精改邪歸正,吃掉所有小孩子的惡夢,我女兒才破涕為笑。



在現實世界裏,台灣朝野的政客們,活脫是大嘴妖精的化身,吃掉了台灣年輕人的

生涯美夢。身為兩個小孩的父親,我對他們的未來,心裏有無比的焦慮。曾幾何時,嚮

往逍遙與自由,厭惡權威和紀律的我,也變成一個管教嚴厲的父親;我很清楚知道,台

灣的下一代,不可能再有我們這一代的機會,異常殘酷的生存競爭在等著他們,不從小

努力,將來必定是惡夢一場!



然而,不只是政客群妖,社會偏見也同樣在戕害年輕人,特別是「名校至上」的迷

信,和「草莓族」的刻板印象。對於這些積非成是的偏見,我不禁要問:年輕人,你為

什麼不生氣?



.名校情結日益嚴重



國內企業用人,究竟有沒有名校情結?今年幾家擁有大型民調中心的報紙和雜誌,

對企業界進行的問卷調查,結論都是「專業能力比名校重要」。但是包括Career就業情

報、104人力銀行在內,國內前四大人力業者,根據本身協助企業徵才的豐富經驗,卻

都口徑一致地指出,企業的名校情結日益嚴重。



問卷調查的局限性,在此表露無遺。就好比你去問任何一家企業,「請問貴公司用

人是否有性別考量?」得到的答案一定是「專業能力比性別重要」。沒有一家公司會承

認自己有性別歧視,正如同不會有任何一家公司承認有學校歧視,但歧視卻無所不在。

不知道本身的局限性,問卷調查就跟「偽科學」沒兩樣,得到的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表面

說辭。唯有像Career就業情報這樣,實際為企業辦理招募、真正在幫企業篩選履歷表,

才可能掌握企業用人的內情。



.都是教改惹的禍



十幾年前,我剛進大學時,經濟部長趙耀東點名批評台大學生,引起很大的迴響。

當時國內企業對於台大學生,普遍缺乏好感,寧可用逢甲大學畢業的,也不願意用眼高

手低、自大膨風、愛批評、忠誠度低的台大學生。



但是今天,這種刻板印象完全顛倒過來,在許多用人企業評價中,除了「台成清交」

四大名校之外,其他學校彷彿「萬般皆下品」(甚至大學念的是後段班學校,研究

所力爭上游考上名校,也會被認為「出身不正」)。追究原因,在於荒腔走板的教改,

製造出太多的野雞大學,以及國中程度的所謂「大學生」。最起碼,名校學生還有品質

可言,企業徵才當然湧向名校,其實企業也是受害者!



.二流學校,一流人才



話雖如此,但非名校的學生,全都不堪用嗎?二流學校,難道就沒有一流人才嗎?



不久前,一位父親在報紙的投書,令人非常難過。他的兒子在生物奧林匹亞國際競

賽中,得到不錯的名次,但是申請大學推薦甄試,卻被國立名校擋在門外,因為做父親

的工作卑微,找不到社會賢達有力人士,為兒子推薦背書。愛子心切的父親深感歉疚,

只怪自己不爭氣,耽誤了孩子的前程。



同樣地,看到台大法律系榜首,因為家貧被迫改念軍校,你還相信台大法律系學生,

足以代表台灣最優秀的法律人嗎?看到警察學校的新生,有八成同時考上國立大學,卻因

家計因素而選擇當警察,你還相信國立大學的學生,足以代表台灣所有的一流人才嗎?



我要給企業一個良心的建議:名校學生不盡如你們想得那麼好,非名校學生也不盡

如你們想得那麼差。與其擠破頭搶奪少數名校學生,不如像人力資源界前輩徐振芳所說

,「到二流學校,找一流人才」。台灣的大學入學制度,日漸向優勢階級的利益傾斜,

而把寒門優秀子弟排除在外;企業迷信名校,不知錯失多少優秀人才!



.人才多元化是潮流所趨



不談階級問題,從人才多元化的觀點,我也誠懇地建議企業,給非名校的學生一個

機會吧!我極為欣賞L'OREAL的用人政策,這個全球最大的彩妝保養品集團,從前在台

灣招募行銷人才,主要鎖定台大和政大的商學系學生,近年開始把觸角延伸到輔大等學

校。L'OREAL人力資源部總經理郭秀君說得好,也許輔大學生在邏輯思考能力上,不如

台大學生,但創意表現卻令人驚豔。化妝品行銷需要的人才,一是有「農夫」般的組織

與邏輯感,一是有「詩人」般海闊天空的自由想像力,因此人才多元化,成?L'OREAL的

政策。



引領潮流的跨國集團,用人政策這種轉變,值得國內企業深思。不妨試想,一個公

司,如果員工清一色都是台大出身,企業文化該有多麼貧乏?



.年輕成為職場原罪



對年輕世代來說,比名校主義更甚的社會偏見,就是被貼上草莓族的標籤,集體遭

到污名化。有人甚至形容,台灣現在的就業市場,年輕成為一種「原罪」。這在全世界

都是罕見的現象,因為年齡歧視的受害者,通常是中高齡人士,但在台灣卻把矛頭指向

社會新鮮人。



草莓族這個詞被濫用,卻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來歷,要破解這種年齡偏見,我們不妨

從字源學下手。其實草莓族最早是Career就業情報董事長翁靜玉,在民國80年提出的,

而相關文章集結成書,出版距今也超過10年了。



但翁董事長所謂草莓族,原意根本並非現在的六、七年級生,而是指當時30歲以下

的年輕人,亦即現在的五年級生。他們做為「後嬰兒潮世代」,不論是價值觀或工作

觀,都和先前的世代,出現明顯的裂變。這種現象並非台灣所獨有,當時美國所稱的

「X世代」,日本所稱的「新人類」,韓國所稱的「386世代」,跟台灣的「草莓族」一

樣,指的都是1960年代出生者,他們所反映的世代差異現象,當時曾在全世界激起熱烈

討論。



.五年級工作倫理最差



以台灣為例,當五年級生是職場新鮮人時,躬逢泡沫經濟的鼎盛期,「台灣錢淹腳

目」的黃金年代,從金融業到科技業,也正值全面起飛的階段,幾乎每個老闆都在頭疼

招不到員工,大學生根本不愁出路,就業市場是「事求人」而非「人求事」。當時的五

年級生,最嚮往的是金錢投機,走捷徑致富,而非踏實找份正當工作。即使有工作,也

把跳槽當成家常便飯,反正有太多工作機會等著你。在台灣所有世代中,五年級生的機

會之多,堪稱空前絕後;但工作倫理之差,也堪稱空前絕後(至少他們20多歲時是如此)

。翁董事長當時提出草莓族的批評,可說是一針見血,有先見之明。



.草莓族標籤張冠李戴



但曾幾何時,草莓族交棒了,變成六、七年級生的專有名詞,以及媒體炒作世代議

題時,現成的廉價標籤。十幾年前提出的觀念,被當成最新觀念抄襲使用,泛濫在當前

媒體報導中,這除了說明台灣媒體的不用功,和缺乏歷史認識外,還說明了什麼?媒體

有關六、七年級生的報導,幾乎都是刻板印象的重複,用想像代替實證。更荒謬可笑的

是,我經常看到跟我同齡的五年級主管,用草莓族的概念,數落六、七年級生的不是,

卻忘了自己其實才是第一代草莓族;今天你們用來指責六、七年級生的話,難道不覺得

似曾相識-從前四年級世代,不也用同樣的話指責你們嗎?



.媒體論述助長世代歧視



我並非全盤否定草莓族這個概念的適用性,但是用在六、七年級身上時,有幾點必

須提醒:



(1)不要把六、七年級生想像成異類人種,他們和五年級主管的差別,只在於五

年級是第一代草莓族,六年級是第二代草莓族,七年級是第三代草莓族而已,本質並無

差別,更談不上「一代不如一代」。如果五年級主管認為自己所屬的世代很OK,憑什麼

認為六、七年級生不OK呢?



近來媒體流行炒作五年級與七年級的世代矛盾,渲染職場「舊人類」與「新人類」

的戰爭。姑且不論其中有多少媒體自導自演的虛構成分,我要強調的是:五年級沒有那

麼舊(才不過10年前,他們也是令主管頭皮發麻的X世代!)七年級也沒有那麼新,把

他們當成兩個不同「人種」,只會助長用「非我族類」的另類眼光看待七年級,助長對

七年級的世代歧視。



.年輕世代工作條件惡化



(2)同樣的草莓族現象,在不同世代身上,有不同的社會成因。以企業最受不了

的高流動率來說,五年級生在新鮮人時期,就業市場提供大量跳槽的機會與誘因,所以

當時最流行的口號是:「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



但六、七年級生的常換工作,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們所面臨的處境,是工作機會

在「量」和「質」的雙重衰退。以「量」的銳減來說,六、七年級生現在幾無選擇工作

的餘地,能夠有頭路就算萬幸了,工作不符合志趣者比比皆是。再者,除了科技業外,

開放給新鮮人的工作機會,「質」也每況愈下,薪水少、操勞度高、職業形象低、沒專

業可言……,工作條件不斷在惡化,而研究生降格搶大學生的工作,大學生降格搶專科

生的工作,「向下補位」也成為通則。



整個六、七年級世代,都彌漫在「高學歷,低成就」的苦悶氣氛中。在我大學畢業

的時候,國立大學經濟系學生只要拿著教授推薦信,就可以到當時雨後春筍般開放成立

的新金融機構,謀得研究分析的工作;現在國立大學經濟系學生,能夠在街頭推銷現金

卡就算不錯了。



.高學歷從事低專業工作



勞動者的去除技術化(de-skilled labor),這個社會學的陳年觀念,在六、七年

級身上,得到奇異的印證。它原本指20世紀初期,生產線制度誕生後,勞動分工愈切愈

細,工人只要重複簡單的動作即可,不再需要具備完整的技術,技術勞動者失去用武之

地,而被無技術勞工取代。如果你以為現在是知識經濟,這套理論已經過時,不妨去看

看現在六、七年級生中,有多少碩士冒著日曬雨淋在當業務員,有多少大學生在辦公室

擔任雜役,有多少專科生靠著按時計酬的零工維生,工作幾乎沒什麼專業可言,你一定

會對「勞動者的去除技術化」有新的體認。



如果接受高等教育,換來的是這款出路,誰不會有深沉的挫折感?當社會抱怨六、

七年級生不能吃苦抗壓,對工作失去熱忱,對組織缺乏忠誠,有好機會就想走人,而給

他們草莓族的稱號時,可曾回過頭來想,這個社會給六、七年級生的是什麼樣的工作條

件?



.同情理解取代盲目責難



不去談草莓族的社會成因,就不可能有同情的理解,而把年輕人工作難找的責任,

簡單歸咎到他們個人素質的問題。



六、七年級生另一個常被點名的草莓族現象,是「罵不得,難管教」。換個方式來

說,其實就是「不服從權威式管理」。現在台灣政治走向民主化,學校教育走向民主化

,家庭教育也走向民主化,企業無法自外於這樣的大環境,主管就應該學習新的管理

模式。權威式管理受到挑戰,是主管自己出了問題,不是六、七年級員工有問題。



.向現實投降妥協的一代



(3)勿把草莓族當成六、七年級生的全稱。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世代,像六、

七年級這麼兩極化,不論能力或態度都如此。他們的碩士比例居各世代之冠,但不少大

學生卻只有國中程度;他們不乏養尊處優的草莓族,卻也有更多人充滿危機意識,知道

現在新鮮人行情差,不管工作再怎麼苦,薪水再怎麼低都願意接受。



正如G. H. Elder在《大蕭條的孩子們》(Children of the Great Depression)

這部經典著作的描述,1930年代經濟大蕭條,對年輕世代最明顯的烙印,就是價值觀轉

成極度的現實主義,他們對人生的最大期望,在於掙取一份有保障的收入,變得非常能

吃苦耐勞,並把工作看成人生第一要務。台灣經過這幾年苦日子,六、七年級生也開始

出現同樣轉變。



不只是我自己的感覺,不少主管級的朋友也都提到,他們手下有些年輕部屬,認真

打拚的程度及配合度之高,看在眼裡實在不忍心,也有些慚愧,回想自己還是菜鳥的時

候,也沒有這麼認真過,好在自己「早出道十年」,否則如何能忍受這種操勞?朋友們

的共同感覺是,前幾年確實經常遇到令人傻眼的草莓族部屬,但這幾年已有所改觀:年

輕世代的憂患意識變得很強烈,唯恐失去工作;而社會對年輕人的負面偏見加深,更讓

他們失去自信,唯有加倍賣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薪水減半,工作加倍



媒體有關草莓族的報導,都在傳遞「員工囂張,主管受氣」的印象。但事實真相

是,在國內就業市場上,六、七年級差不多快要淪為最弱勢、bargaining power(談判

本錢)也最差的族群。一位人資界的朋友告訴我,他所接到的履歷表中,有些社會新鮮

人甚至乞求8,000元月薪即可。新鮮人的勞動條件不斷惡化,「薪水減半,工作加倍」,

成為年輕世代的夢魘。我還聽過到一個真實故事:某位主管定期公告收到××封

履歷表,警告手下的年輕員工,誰要是不聽話,外面已經有××人在排隊等著接你的位

子了!(這不正是馬克思的「產業預備軍」理論的現代翻版嗎?)有太多六、七年級

生,淪為高學歷的廉價勞工,而且被吃得死死的,任操任勞任磨,如果還要被扣上「草

莓族」的帽子,雇主未免占了便宜還賣乖吧!



.理直氣壯的剝削藉口



草莓族已經不只是一個概念,而是在實際影響六、七年級生的命運。它成為雇主理

直氣壯、赤裸裸剝削年輕世代的合理藉口:「你們素質這麼差,我雇用你們已經是施恩

了,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台灣已經進入「薪資破壞」的時代,你或許渾然沒感覺,因為首當其衝的受害者,

都是六、七年級的新進員工。你知道過去幾年內,有多少行業的新鮮人起薪被腰斬?有

多少行業的起薪逐年打八折?有多少行業的起薪倒退回10年前的水準?在中南部地區,

甚至有些新鮮人的實質薪資,已跌到法定最低基本工資之下!容許我給媒體朋友一個忠

告:在處理六、七年級生的題材時,希望以哀衿之心,多瞭解他們的痛苦,不要把他們

妖魔化(demonize),成為剝削的幫兇而不自知。



.年輕人失去夢想的勇氣



我認為,台灣年輕世代最深的隱憂,並非草莓族現象--如果草莓族意味著和職場需

求脫節的話--而是恰好完全相反,在於他們向現實就業壓力集體投降,失去了夢想的勇

氣,不敢再為理想去冒險,只想找一份安穩能糊口的工作,徹底庸俗化、現實化、短淺

化。



當我看到政府將「就業學程」引進各大學,以打通學校與企業間的「最後一哩」

(last mile);當我看到年輕人從學生時代,就紛紛有計畫地打工實習,為日後找工

作鋪路;當我收到許多高中的邀請,從就業市場觀點提供高中生選組的建議時,我的心

情是很複雜的。



「大學不是職業訓練所,而是要追求宇宙的精神」,這句曾經響徹雲霄的學運口

號,在當前青年失業率高漲的時空下,像是不切實際在唱高調;誰都不能否認,協助學

生順利就業,已成為大學教育不可推卸的基本責任。但儘管如此,我相信有一個道理並

沒有改變:如果大學完全為就業市場服務,如果大學生讀書只是為了找工作,完全現實

功利主義化,將對台灣長遠發展極為不利。



.集體庸俗化的危機



Robert J.

Shiller在《新金融時代》這本書中,有一段發人深省的見解。他指出,面對經濟風險時

,人們往往做出保守的決定,寧願放棄潛在的機會,以避免失敗帶來的衝擊。教育就是

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因為害怕失業的風險,大學生會選擇主修最安全的科目,而不敢選擇

最能發揮自己才華的特殊科目。Robert J.Shiller強調,這種避險行為,將造就出一大群

成就不高的年輕人,更將使社會缺乏積極求新求變的精神,嚴重挫傷整個社會的創造力。



「高風險才有高報酬」,是所有投資的通則,金融商品投資如此,自我教育投資也

是如此。看到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爭相報考「鐵飯碗」的軍警學校;看到對數理毫無

興趣的高中女校生,大批選擇就讀理組,我很憂心在失業的威脅下,年輕人變得目光短

淺,一心只想學習當前的熱門專長,進當前最熱門或較有保障的行業,放棄了青雲之志

,不敢鼓動夢想的翅膀,冒險追求更高成就。這不但是國家社會的損失,也是他們個

人無可彌補的損失。有朝一日回顧自己當年的選擇,因為貪圖安穩而放棄理想,就這樣

庸碌過了一生,將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讓年輕人活在希望之國



我非常推崇村上龍的《希望之國》這部小說,扉頁開頭第一句話就寫道:「這裡

(日本)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希望……」書中描繪日本經濟持續沈淪,年輕人

的生涯道路崩壞,從小被教導的「考進一流的學校,進一流的公司做事」,完全失去了

意義,因為即使一流企業,也在拚命裁員,而學校也不能再為年輕人做什麼了。這終於

演變成中學生大規模集體棄學,青少年用自己的方法尋找出路。其中一個叫做ASUNARO

的團體,透過網路操縱日本金融,攫取驚人財富後,帶領數十萬名青少年集體遷居北海

道,在那裡建立他們的烏托邦獨立王國。【(因此這本書的全名是《希望之國的Exodus

(出埃及記)》】



多給年輕世代一點機會吧,讓他們在希望的國度裡,有夢想的勇氣和自信。比起上

一代,他們受過更高的教育,有更寬廣的國際觀,更多元化的創意,資訊運用能力也更

強。請拋開草莓族的成見,學著多欣賞他們的優點吧。還記得大嘴妖精的故事嗎?企業

和媒體的朋友們,大家共同來吃掉年輕人的惡夢吧!





更多精采內容,請見Career就業情報330期雜誌『年輕世代出頭天』



資料來源:Career就業情報












wangning7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我很少轉文章,但這篇文我真是愛極,實在很想留下來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唐諾】



●如何確認有人跟蹤你



年輕時從某本偵探小說或某部電影裡學會過一樣標準的屠龍之技,牢

記一二十年始終在心裡,卻永遠沒實踐的機會,那就是如何確認有人

跟蹤你——辦法是,馬上跳上一班公車,因為公共汽車走走停停,其

節奏是全然獨特的,跟蹤你的人,不管他是步行、騎腳踏車摩托車或

開車都非常尷尬,得不正常的跟著前進停止,非暴露自己行藏不可。





你把自己節奏跟整個世界錯開,便清清楚楚看出來變化。



長達一二十年漫長的生命時間,在我們這個不幸的國家裡,於公於私

一刻也沒被誰跟蹤過,我這算幸福呢還是老實講非常丟人非常沒成就

?倒是,我自己整個生活步調始終是這樣走走停停的,和周遭所有人

錯開來,別人坐辦公室時你一個人獨自在咖啡館裡,別人匆忙趕路你

站騎樓底下點根菸抽,別人酣睡你這才精神奕奕開始工作讀書云云。

整個來說,我以為自己正是坐公車始終沒下來過的人。



●什麼是會變的?

什麼又是不會變的?



香港了不起的導演王家衛極可能是華人世界中最會拍城市的人,近些

年,他壯哉其志的以《2046》這個一九九七香港回歸中國的歷史時間

加五十年不變政治承諾所得出的魔術數字為自己獨特的心事,問一個

著實不好回答的問題:「什麼是會變的?什麼又是不會變的?」我個

人因為某個偶然機緣,也間接被此一大哉問徵詢過,當然是沒能力回

答的。



但有一點我想我是了解的。王家衛和我同一年生,都是一九五八,這

個我們被拋擲但絕不可能改變的生命最原初數字為《2046》髹上了一

層難以言喻的不幸色澤。《2046》將是我們八十八歲那一年,正常來

說已死去再見不到彼時了,但也可能僥倖還賴活著卻想幹什麼都不能

,它他媽的正正好就在這兒,在光與暗的曖昧交壤之地,在你難以下

定決心to be or not to be的微光時刻,既不能像你知道此生再看不

到哈雷彗星這個宇宙流浪漢下一回到訪一樣,儘管心碎哀慟絕望但可

以因此瀟灑起來,也實在說服不了自己得拚命活著並擦亮眼睛好瞧它

屆時怎麼在除夕倒數計時後一夕大變——二○四六是我們進退維谷的

一年,一個把我們好好人變成哈姆雷特的魔咒,一個很討厭的時間符

號。



當然,尤其在台灣,我們早已學會所謂的政治承諾是不具任何實質意

義的,因此,你其實知道的,不是真的二○四六到達那一年,而是此

時此刻,就在這個數字浮現出來時,變化已悄悄展開了,你這輩子不

可能踩進同一個二○四六兩次。



電影裡,二○四六是一列轟轟然的列車,配備著甜美會掉眼淚的王菲

機器人服務員,但這是時間節奏未干擾之前的模樣。我總想二○四六

可能比較像我學會的那班普通公車,坐滿了或茫然或打盹的尋常人等

,它走走停停,在廣漠時間中兀自顛躓而行,只有你一個正好趴在車

窗邊,你看見了你和外頭世界不再跟一直以來那樣以相同的流水節奏

安然前進,那個怡人的平穩渾沌關係擊破了,你驚覺出變化,因此你

想到存留。



●你真美好,請你駐留



你真美好,請你駐留——歌德說,當你情不自禁講出這話,便是魔鬼

梅菲斯特現身要拿走你靈魂的時刻了。二十一世紀朗朗乾坤,我不確

知在今天除魅殆盡的現實世界中所謂魔鬼和靈魂是什麼意思(這會是

另一種不幸嗎?),但我確信會有某種懲罰從此如影隨形,跟著你釘

住你不放。



當然,心情好的時候、自覺頗堅強的時候、尤其還年輕禁得住累禁得

住餓的時候,這個懲罰何嘗不也同時帶著某種幸福感,彷彿你第一次

從時間鐵鍊中大赦出來,得到某種獨立的、驕傲的、如班雅明所說那

樣朝不保夕的自由。你再回不去那個舒適沒摩擦力的整體大節奏裡了

,也同時你被經濟市場的大生產線給放逐出來,透網金鱗,以何為食

?雖然如此,老實說你「暫時」還不那麼樂意回去,因為有東西那麼

吸引你,那是過往你和這個世界保持步伐一致時看不到的,就像列車

平穩行進時你意識不到周遭一切在移動在變化一般。時間,只有在打

斷時、在顛簸之中,在參差錯開的間隙裡,才彰顯著它豐碩的變化層

次。



●愛情終究不會是真正的答案



這種幸福感會一直滴答響著時鐘的催促聲音,你心知肚明,它不可能

撐太久,尤其禁不住人年老,畢竟這是很要求體力的。但《聖經》說

,不要憂愁吃什麼穿什麼,物質上的匱乏威脅暫時還好,此時此刻真

正比較困擾你的是孤獨。



可能正因為這樣子,在眼前變動不居的喧嘩萬事萬物之中,想找到某

個東西是駐留的、不會變化的,通常這種時候人的第一感選擇總是愛

情,一種正常時候我們曉得像箭矢般飛逝最快的東西,但愛情同時黏

貼著個狡獪的神話,總是和黃金、和鑽石、和星空諸如此類惰性堅硬

而且閃閃發亮的東西聯在一起,這大概是一代一代畏懼孤獨的人帶著

期盼編織出來並小心翼翼的保衛它傳遞它,我們要自己跟著相信,在

它狂亂善變的外表下一定因此戲劇性的包藏了一個最堅實不動的核心

,像颱風那樣。但愛情終究不會是真正的答案,它的真正功能其實只

是安慰,處理的是我們的孤獨,我們被整個世界拋擲出來那種自由的

孤獨難耐,像朱天心小說〈威尼斯之死〉中那位在東海岸獨居、在咖

啡館獨坐、在時間節奏裡走路、最終在街邊和一群散發著年輕汗味的

國中女生擦身而過都想談個戀愛結個婚的無聊中年男子。



●霍亂時代的愛情



霍亂時代的愛情——愈是劇變的歷史時刻,比方說戰爭革命或人朝不

保夕的瘟疫襲來,愛情總相應的發達起來,這個並非偶合的現象倒過

頭來成為一個可信可驗證的徵兆,供我們反向檢查一個時代的此種人

心。像今天台灣,便是愛情產業空前龐大的時刻,我們如今一年得過

兩次情人節,過得每個人傾家蕩產借貸度日亦在所不惜。



當我們睜大眼睛在眾裡想找到一個不變不動的東西時,很弔詭的,我

們的目光總被那些最急劇變化移動的東西給吸引住,彷彿某種否證、

某種負面表列、某種刪除法,這是我們對某種珍愛事物的恍惚,不敢

置信亦無法窮盡時候常用的方法,我們甚至還主動的搖一搖它,看它

是否真的不變不壞,果然很多愛情便這樣子提前被搖壞掉酖酖這裡,

我莫名其妙想到的居然是波蘭哲學家科拉科夫斯基一九七五年那篇〈

什麼是社會主義〉的著名短文:



社會主義不是這樣的社會:



一個「犯了罪」的人坐在家裡等警察來。



一個人不快樂因為他說了他所想的,另一個人快樂因為他不說他心裡

所想的。



一個人過得好因為他完全不思想。



社會主義不是這樣的國家:



它要求所有的公民在哲學、外交、政策、經濟、文學和倫理方面,都

有共同的看法。



政府規定公民的權利,但公民不能規定政府的權利。



政府永遠在問人民之前就已經知道人民的意願。



哲學家和作家所說的話永遠和將軍部長一樣,但總是比他們慢一拍。



議會選舉的結果永遠是可預期的。



這種這個不是那個不是的刪除方式,於是便不僅僅是尋找的方法而已

,它更重要毋寧是一個美麗堅貞的淨化儀式,打碎假的,讓那個唯一

真的燦爛的浮現出來,如果有的話。



然而,當作為找尋主體的我們自身也不斷在移動,所謂的不變不動又

是什麼意思呢?於是,真正不變不動的東西,最終必須是某種「流逝

」,是列車不斷前進時從窗外掠過、朝後退的那些東西,它若會發出

聲音,依著名的「都普勒定律」,頻率會隨著後退降低,音波會變長

,也就是說它的聲音會一直低沉嗚咽下來直至消失,天文物理中,宇

宙間所有星體彼此不斷遠離的紅位移現象,便是這樣一首悲傷的歌,

用光波唱出來。



●我們唯一可靠擁有的

便只是記憶



一棵老樹砍倒了,我們才發現它的存在;一家咖啡館關門了,我們才

開始回想和它相處的時光;一條美麗的圳溝填掉了,我們才開始為它

寫詩寫小說、找過去不經意拍到的老照片,甚至真的畫出它來。



波赫士講得對,現在只是個數學點,沒有實體亦不占空間,我們站著

的地方其實是過去;時間是一道河流,而且是布拉德雷講的從未來流

向我們的逆向之河,「我們總是溯流而上,而未來轉變或溶解為過去

的時刻,就是現在。」我們唯一可靠擁有的便只是記憶。而波赫士還

不忘再強調,記憶很大一部分係由遺忘所共同鑄成,另外還有夢境。



如此,記憶的最深最精純之處,唯一不再變不再動的東西大概就只能

是死亡了,時間河流的終止那一站,如但丁在《神曲》書裡時間老人

的故事說的,裂縫滲漏的淚水集成為冥府的忘川。波赫士說,他可

以想像一個沒有空間的世界,但他沒辦法想像一個不存在時間的世界

,是時間讓生命成為這麼一個永遠費解的巨大美麗的謎,人們習慣把

時間和空間平等並列,那是對時間的不恭敬。



一樣的,我們想像自己站在現在這個不可能立足的數學點上,把未來

和過去並列,賦予同等份量的矚望,也是對過去的不恭敬。



●最深澈幸福、最堅定承諾裡

一定得有的死亡芬芳氣息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幾年前,朱天心曾以這兩句祝福一位好不容

易才結成婚的老朋友,大喜的婚宴上,看到這紅包袋子上的題詞,老

友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之色,似乎察覺不祥。他其實是對的,這裡頭的

確有著死亡,最深澈幸福、最堅定承諾裡一定得有的死亡芬芳氣息,

如沒藥的香味,如夏天的風吹過盛開的荷塘。



八十八歲的二○四六,老實說,是不值得等的,八十八歲一定是個太

老的年紀了,那是納布可夫所說的安樂椅年紀,被死亡所包覆所保衛

的怡然年紀,如果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大概就像八十幾歲的布紐爾在

他自傳末章〈白鳥之歌〉說的,他只盼望每隔一段時間,能允許他從

大眠中醒來,讀讀當天報紙,知道世界依然運行如常,人類還存在,

這樣就夠了。



另一位也八十幾歲的老先生也如此為他自己年輕的第一本書作序:「

我那時候喜歡的是黃昏、荒郊和憂傷,而如今則嚮往清晨、市區和寧

靜。」



【2004/12/06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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