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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本書,我覺得有必要合起來一塊兒讀的,為什麼呢?
 
先說沒說過的《女人麻煩》,這是一本非常、非常、非常纖細的書,來貼幾段書介
 
──透過十三篇機智、有趣且敏銳的故事,十三個陷入道德困境、灰色地帶、模糊狀態的人物,探索了家庭這個廣大的概念,展現出女人的異想天開和真實面
 
──這些故事最迷人的地方在於其中所表現的察覺力──那一瞬的直覺、快速且不假思索的智慧,看透了我們的生活處境,顯明了那些讓我們之所以是我們的無數的微小經驗、假想、誤解和記憶。
 
我想這樣還是有點抽象,我想說另一件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看過柯女神寫過一篇文章,裡面提到一種狀態叫「縫隙」,忘了文字的鋪陳,但記憶裡大體是講一種,有時候你會突然就掉進去的一種情狀,就是外面的世界是運轉如常的,你卻在許多事情及情緒巨大的堆疊之後被卡到一個無法言喻的空格裡,你前進不了,也無能後退,好像被時間、空間、情緒、各種世界上的事都拋棄了,只覺得非常荒無,但也說不出來為什麼的,就好像,走著走著,就突然掉到一個縫隙裡,無能形容與言喻的,那個無邊黑暗裡。
 
大概是這樣。
 
這就是《女人麻煩》裡在講的故事。
 
以刻板印象而言,女人一向是比男人陰暗潮溼的存在,女人的心思多繁而枝蔓,同時女人的社會角色與逾越也常比男人複雜而衝突,於是《女人麻煩》就是在說一個又一個縫隙的故事,那些情緒與情緒的轉折之間,只是一點點幽微的天光就看到希望的暗湧;或是在人生一幕幕無意義的衝突與回顧場景裡,突然發現那麼些微自己存在的意義。
 
有時不只是關乎女人,而是與女人有關的男人及女人們,那些家人、兄弟、情人、丈夫、同伴,同夥甚至路人們。每個人都在女人的生命裡扮演著大大小小的角色,交疊著、張力著,撐出一個又一個的縫隙,於是生命在補補綴綴之間找到一個又一個的破口,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卻在文字敘述層層的壓力下讓你覺得終於有了新鮮空氣。
 
於是每個故事的結尾,都是「呼~~」,抒了長長的一口氣,知道人生也許苦難尚未完結,但終於可以走出卡住的某一小段。
 
是的,卡住的一小段,縫隙。
 
你一定有遇過的。例如那些,派對狂歡之後突然無端被連結起的孤獨、不知道人生出了什麼事只是一直不安著的焦慌、沒有明天感的起毛球、像線團般糾結的人際失控、突然想逃走放下一切的窒息,等等、等等、等等。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就把自己逼仄到了那個懸崖邊,沒有勇氣跳下去,但是站在那裡卻非常非常害怕、非常非常孤獨的,那個卡住的,縫隙。
 
作者很了不起的是,她用筆,清楚描繪出了我無能描述的十三個縫隙的樣貌。她清楚的告訴你,這個縫隙怎麼形成的,它長什麼樣子,關乎到什麼人,是什麼卡住了,為什麼卡住,最後主角怎麼從卡住裡緩緩的走出來。
 
這多難啊,因為那些縫隙都是多麼的幽微,那是關乎到那些主角人物一轉瞬的心思、她/他所碰到的一切事物,還有介於事實與想像之間的揣度、憶測所起的所有化學作用,是如何影響到真實世界的運轉。
 
正因為她可以如此精準的捕捉住那過隙的白駒,於是成就了這本書的偉大。
 
但同時,也成就了這本書很嚴重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文化差異。
 
於是我說,請配著《外遇不用翻譯》來閱讀。
 
因為既然縫隙說的是那樣微小的一種生命轉折點,天光豈是那樣容易補捉的,它勢必會牽涉到許多文化裡的必然與習慣,《女人麻煩》對外國讀者而言最困難的就是那些轉折裡,我們無能捕捉的隱喻與文化習俗,很多時候她所描述的場景,就我們的文化而言所想的反應該是a,但出現的卻是b,而且這個b是事關重要的關鍵情緒的時候,我們便失去跟隨故事情節的能力。
 
於是這個故事,對我們而言就爆廢了。
 
因為我們失去理解它最幽微精妙處的能力。
 
有時候並不是整篇故事都不懂,而只是一、兩個細瑣的節點不懂,雖然整篇故事你抓到了些人類共通文化的情緒,但你也會為了痛失那些細節的風景而捶胸頓足。
 
例如,我為什麼看不懂「斷崖城」裡,那個陌生人要跳崖的隱喻呢?或是第一個故事「假名」對我來說就有很大的進入困難,因為我不能理解對故事中那三個高中女生而言,那些她們做的瘋狂事情,對她們的人生確切的意義是什麼。
 
然後我會想拿起我的《外遇不用翻譯》,因為這是一本藉性文化來描述一國文化的書,我會想起在裡面說美國人面對外遇的態度,是非常誠實的、近乎痛苦折磨而毫無道理的要求自己與對方完全的坦白,包括描述出軌時做愛的細節場景、沒有節制的檢討兩人關係的糾葛,在敘述的過程中兩人慢慢除去心裡的負擔,一定要確定完全沒有陰影。
 
但事實上兩個人卻可能再也沒有辦法重新的建立信任,因為太赤裸裸的揭露了不安與背叛的本質。
 
全世界,沒有一個民族是這樣天真的在看待情人與背叛的問題。法國人寧願「很高度文明」的選擇在某些事情上不追究,但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被背叛的人也會去出軌,直到他觀察到另一半已經從外遇關係中回心轉意為止。事後,兩個人都極有默契的隻字不提,最後也許保全了這段關係。
人類是非常奇怪的動物,但隨年紀漸長,我不得不以為,人只有在絕對年輕的時候,才會相信絕對誠實的作用。其實也許只是自私而已,因為說出口/問出口,都比較容易讓自己心裡沒有負擔,但反過來說傷害的卻是信賴,而這種東西,一但破了幾乎補不回來。
 
這就是美國人。
 
於是有時候我們說他們是天真的民族。
 
於是當我想到這樣的描述,也許我比較容易了解《女人麻煩》裡的某些故事,那些對於外遇的、性的,一些跟我們不同的想法是怎麼跑出來的,為什麼會這樣想?而不是那樣想,等等,等等。
 
這也是作者的兩難,當你必須說一個太細緻的故事的時候,你的流通性勢必會受到文化的限制。
 
但,這無損於這是一本好書的評價,因為那些縫隙的描述,太驚人的精準,你覺得先是被冷冷的切割,然後被溫柔的縫合。



女人麻煩 Female Trou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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