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始開車上班以後
才漸漸的開始聽廣播。
開車是一種奇異的情境，
是帶著自己與自己相處的小空間到處跑。
以前坐大眾交通工具的時候，免不了是會碰到人的，就算是
一個人的時候，也覺得空間不是封閉的，時刻要警醒著、某些時
候會有東張西望，交換眼神的時刻，或意識到被注視著，採取回
應或不回應態度的時刻，總之那人際接觸是無可避免的。
當然仍可以假造一個自我封閉的狀態出門。
這就是為什麼你跟我一樣感覺，在捷運上的人往往有著台
北人最底層的冷淡，因為平日工作讀書都要開著與人接觸的開
關，太累了，當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而交通時間與他人的交流
是你一每日之中最短暫最不可能發生日後交會的時候，精於算
計的人們便將這短促接觸降為最不重要的時點，將人際開關封
閉。尤其是上班的通勤通常在吊詭的精神狀態中，有的人在把
握最後的懶散時間、或試圖放空，有的人只是腦子裡算計著工
作的細節，完全無暇也不願對應外面的世界。
因此通勤的時候，其實每個人皆帶著透明的防護照出門，
一車廂雖然都是同樣名為為”人”的生物，但每個人都用看不
見的隔離罩將自己隔在人群之外，隔離著，防疲憊與失誤，如
同電腦暫時關機一樣從事休眠。一車廂沒關係的自我隔離體，
生物的氣味在現代化的空調設備下也失效，於是只剩中學生仍
然務自嬉笑開心著，其餘生物完全斬斷與外界接收的五識感官
，其實這應是一種古代人無法想像的人類共存方式。
我的隔離罩是小說。我常在上下班時刻帶本書，因坐捷運的
時間很長，差不多看完一節書的時間，可以跟著馬康多家族一
代人生死一次，或讓薩賓娜再逃離托馬斯一次，小說裡的世界
迷幻動人，讓我完全忘記此途是去或歸途。
或只是一直發呆，發呆想自己的事，工作的，愛情的，家
人的，藉此把自己丟進異次元裡，成放空狀態。
但開車全不能做這些。
你可以發呆，但也無法完全放空的呆著，開車總是要用到幾分注
意力是警醒的，這便是另一種奇異的精神狀態─你不必用到全神貫注
，但又必須有幾分清楚。雖總有幾分是不可鬆懈的，例如手握方向盤
控方向，看紅綠燈、防止別人硬擠你的車道、注意闖紅燈的行人、決
定下一個路口是否要轉彎等等，但這久了會成慣性反射動作，於是你
也總有幾分精神是空下來的，約莫是五六分的精神可以鬆弦，不需要
放置任何東西，但偏偏這空下來的精神狀態，恰恰好無法讓你認真出
神的想任何事情，否則依然要出車禍。
當然，更無法看書或發呆。
於是有了一種焦慌的空檔。
有時候是可以平平靜靜的，可有時候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置這焦慌
，尤其當你知道你的腦子等等就得盤算著進辦公室要做多少事，或你
的腦子剛剛還在盤算著下班前要做多少事的時候，這焦慌更是令人有
一種無法擺脫煩人瑣事的喧燥。
這時候，廣播就格外的要緊了。
我爹在家裡常愛開著收音機，我在想他約莫是個怕寂寞的人，或
就是喜歡有聲光填充在完全放空與持續緊繃中間，幫助自己慢慢的調
整放鬆的節奏。上了班以後越來越明白那個“慢慢放鬆”的過程是什
麼，約莫是一個什麼也不想去想但什麼也放不下的混亂狀態，白日的
事像白日歌一樣繞旋的，可實在煩到想把它們通通關掉卻又無法。（
去上班前則是一個逆向的流程，一個應該旋緊但精神一直在抗拒的狀
態）
這時候，廣播是轉移、也是陪伴，特當是一個人開車的時候。
因此，廣播裡播什麼歌，還有DJ的調性跟聲音就非常的要緊。
1. I-Radio DJ林威的"I－幸福"
我上班的時間比較晚，上午九點半通常是我出發的時間。
以前剛開始開車時，上班都聽ICRT，總覺得英語是讓人警醒的很
好工具，尤其以前上班時間是八點半出門，那時候大多會有一些熱門
流行音樂或西洋老歌，很俗卻也節奏輕快，適合整理前日的懶散情緒
，DJ隨意分享一些歌曲的心得，有時候聽不懂就算了，也沒關係。
但後來上班時間晚了以後，剛好會卡到ICRT中間一段漫長的人物
訪談時段，頗為無聊，也很累（一大早上考英聽是怎樣．．．），於
是還是改投回母語的懷抱，改聽中廣音樂網I-Radio。
我開始固定開車去報社的時間，恰巧是I-Radio剛好改版完的時間
（以前都還是坐捷運），從一開始有張學友的推薦廣告聽起來很怪，
到後來會唱潘偉伯四個版本的台呼歌曲，一共聽過以下幾個dj的節目
：林威（正常上班時間）、艾瑞克（上班遲到超過十點的時候）、
Rose（正常下班回家的時間）、布來恩（早一點點下班的時間）、
娃娃（很命苦加班到很晚的時候）、劉虹華（更可憐週末要去上班的
時候）、萬芳（簡直是瘋了居然不到七點就下班的時候）。
我開車的路線是這樣的：其實從我家最快的路線是走環東－市民大道
－環河快速道路－萬華報社。但是早上的市民大道像瘋了一樣愛塞車，
我第一天上班就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到報社，直直讓我吐血三丈，所以我
上班從來不開市民大道，都走北二高－下辛亥－新生南－和平東－和平
西－艋舺大道。我每天跟神經病一樣從台北市最東邊開車到最西邊去上班
，約莫要四十分鐘，足夠聽很長的廣播，聽音樂網的好處是DJ話少，連
新聞都很短只有一分鐘，但歌放得多，我受不了一直聽到有人咶咶叫或
訪問。
早上上班常聽到的是林威。我喜歡林威，因為他說話總非常冷，但
聲音清潤會讓我想到念書時的夥伴慶慶，有時候連搞笑的方式也像，那
種用電台美聲男音說一些莫名其妙冷話的白濫鬼。不知道為什麼他放的
歌大部份都很符合我愛的早上情境（當然有時候還是會聽到受不了轉台
，例如他會在一大早放慘兮兮的謝霆鋒慢情歌），通常他一路播著輕快
、節奏明朗但不會過份糖果泡泡的歌（例如王心凌的愛你就很糖果泡泡
，我聽到一定轉台），他會說“有沒有覺得今天早上的陽光很好呢，陽
光好我們就要來聽bossanova”。
上午的時候常會怕太晚到公司車都開得飛快，火氣極大的到處跟別
的車擠，超速、按喇叭，罵髒話，培養上班火戰場情緒，所以完全無法
聽愛樂，太輕柔只會覺得莫名其妙鬥志全消，其他電台在那個時段又都
太吵，一直報新聞或一直聒絮無聊的知識，我不需要知識，我要的是速
效背景音樂。
林威的音樂有一種退到背景卻可以帶動氣氛的巧妙，紅燈停下來的
時候，聽到林威開心的呱呱說”我們來打開今天的幸福歌本”，不會太
過份喧鬧（因為他的聲音本質不屬於喧鬧型的）但令人愉悅帶點孩子氣
的口吻（因為他本人很三八），那種同學式的打鬧法總令人覺得很愉快
，感覺是要去上學而不是上班。很適合早上要去廝殺但又不想過份沈重
的心情。
十點的DJ艾瑞克的聲音就太專業了，跟DJ布來恩一樣，他們的音質
是更篤實的男性聲音，讓人有點沈重，像面對著非常專業的經理人在跟
你解釋產品的出處及來源，事實上他們本人也常常是這樣的，在節目裡
分享著歌曲背後的知識及背景（尤其是布來恩，應該是非常專業的音樂
人吧），不像林威只輕描淡寫歌曲的背景，但其實專職在耍冷，營造給
你一個上午晨光美好的氛圍，像剛去美麗的咖啡館吃了一頓有培根蛋、
烤馬鈴薯與香苦曼特寧的早上，滿滿元氣的去工作。
圖:DJ by keith ha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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